第二天的天明如期来到。
昨晚，我和天音回家之后，埋葬了已经永远无法再醒来的云。
之后我们再沙发上紧紧地依靠在对方，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直到我们都睡去，就这样直到第二天的阳光将我们唤醒。
“天音，早上好。”
靠在我肩膀上睡去的天音在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的那一刻睁开了她的眼睛。
“林，早上好。”
“让我为你做早餐吧。”
我松开了从昨晚就一直牵着天音的手，准备向往常一样走到厨房，为天音准备和以往一样的晚餐。但是天音没有松开她的手，依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天音？”
“嗯。”
天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一刻她的声音显得那么的柔弱，让人心疼。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再多和你像这样待一会儿。”
“嗯。”
我再一次握紧天音的手，静静地让这份时光慢慢地流逝。
“没关系了，已经没关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音松开了她的手，靠在我的肩膀的她也渐渐地离开了我。
“林，我已经没事了，能麻烦你为我准备早餐吗？”
“嗯。”
我站了起来，离开了天音的身边，把披在我们身上的毛毯独自让给天音承受。
“天音，你再休息一会儿，也没有关系，早餐做好后，我会来叫你的。”
“嗯。”
然后我进入了厨房，拿起我早已经熟悉的厨具，为天音准备离别前的最后的早餐。
从外面传来了报春的喜鹊的叫声，从客厅里传来了天音的呼吸声，从厨房里传来了煎蛋的声音，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无法将它们忘怀，然而这种熟悉也已将逝去，它们将慢慢地变得陌生起来。
我们的早餐时间很快地就结束了，一直沉默的我们只能吃着我所做的早餐，但是今天我所做的早餐非常的难吃，明明材料、菜肴、味道都和以前一样，然而它让我感觉到了痛苦，这样的早餐能用美味来形容吗？即使这样，我们的早餐时间结束的还是要比以往快。
之后我们两个人一起走进厨房收拾早餐用过的餐具，将它们洗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它们上面有着永远都无法洗干净的污渍一样。
不过我还是在最后放开了它们，就像我所决定的一样，我会放开她的。
“天音，之后你就要离开了吗？”
“嗯。”
“抱歉，什么都没有为你准备？”
“没关系，我已经在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
“是吗？”
“嗯。”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我想尽早离开这里。”
“也对，一个人在野外也挺危险的，尽早离开这里，到达另一个城市或许会安全一点。”
“不，我只是想……”
她没有把话说完就停了下来。
“嗯，或许就是这样。”
“是吗？”
我不知道她刚才想说什么，我不知道她现在的这个答案是不是真的，我开始停下对它思考，也许这样对我们都好。
“那我送你吧。”
“嗯。”
收拾完餐具的我们离开了我们的家，这个让我们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的家。
之后天音和我一起沿着这个城市的街道走着。
就像是清晨的散步一样。
春天已经为街道两旁的树染上了绿色，远去的鸟儿也回到了这里，熬过了一个东西的昆虫也回到了地面。
春天果然是一个归来的季节。
但是为什么我们却要在这个季节离别？
偷食禁果的亚当和夏娃遭到上帝的惩罚而被赶出伊甸园。
如今我和天音的相爱，而被它们所惩罚，让我们两个分离。
这一切都是它们对我们的惩罚。
也是我们对我们的惩罚。
时间不停地流逝，我和天音也到达了她所说的那个地点。
那里放着两辆车，一辆汽车和一辆摩托车，这是曾今被我们用来玩耍的两辆车，如今它们却成为了让天音离开这里的工具。
“其实它们是为我离开这里而准备的工具，它们在很久以前就被我从那些机器手中拿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大概是五年前，天音让我看到了这两辆车，那时的我们还没有同居，也没有向彼此告白，不过那时候的我已经喜欢上了她。
在那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天音一直让我驾驶这两辆车，让我学会怎么驾驶它们。
那时候的我已经知道它们是天音离开这里的工具，而且她让我学会怎么驾驶它们，也是为了让我离开这里。
但是我无法做到离开这里，没有勇气的我无法拜托它们的束缚，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永远都是一个我不愿意打开的箱子。
“天音，答应我，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如果遇到危险，立刻逃跑，不要去逞强；如果真的遇到了其他人，千万不要主动打招呼，确认对方没有敌意后，才和那个人接触。还有……”
“我知道。”
“是吗？”
“嗯，林，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生活，每天三餐都要自己做，垃圾准时带到外面，家务也要你自己一个人完成，还有……”
“我知道。”
“是吗？”
“感觉刚才我们两个人很像。”
“嗯。”
“那天音，其他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食物、衣物、睡袋、护身用的武器，还有很多需要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嗯，已经准备好了，包括你的也准备好了。”
“欸？”
“林，你应该知道这里的另一辆车就是为你准备的吧。”
“嗯。”
“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嗯，我很想这样回答，但是我不能。
这里是为了延续已经灭亡了的人类的设施。
它是人类在很久以前就建成的装置，他们早就预想到了人类的灭亡，所以才会建造它。
它的目的是在这个城市系统里诞生我们，培育我们，让我们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长，然后让我们相遇，并让我们相爱，接着就像神话中的亚当和夏娃一样，延续这个世界的人类。
所以我才无法离开这里。
如果我和天音都从这里离开，它们又将创造两个新的我们，让这两个新的我们重复现在我们两个人所做的一切，最后他们也会像现在的我们一样面对离别。
所以我选择留在这里。
这份离别的悲痛让我一个人承担就可以了。
“抱歉。”
“没有必要道歉，而且我早已经猜到了你会这样回答我，我明明在五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还是想亲耳听到你的答案。”
天音并没有因为我的回答而露出失落的表情，也许就像她所说的，她早已经知道了我会拒绝她。
“那你想把我留下来吗？”
我的心脏在她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我想把她留下来，我爱着她，她也爱着我，我们一起所度过的每一段时光都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快乐，让人怀恋、让人悲伤。
但是我不能把她留下来，这是我一开始就决定好的。
她是一个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过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的人。
然而我的存在却阻碍了她，我成为了束缚她的那个人。
所以爱着她的我选择了离开她，只要我从她的心中消失，她就可以又变成原来的她，即使我自己会受到伤害也无所谓。
五年前的那个冬天的晚上，云成为了将我们这种奇怪的状态一直维持下去的绳子，如今这根绳子已经断开，这种奇怪的状态也已经结束，我们也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所以我的决定还是我不会把她留下来。
“抱歉。”
“是吗？”
天音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其实我也早就猜到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我，这是为什么？”
天音那哭泣的声音，那悲伤的表情深深地刺痛着我。
是我让她变得如此悲伤，是让我让她发出这强忍泪水的声音。
“我是一个狡猾的女人，到现在都还在想如果你再自私一点就好了，那样我就会被你留下来，我们就会回到过去那样幸福的时光中。但是我明明知道你不会这么做，温柔的你绝对不会把我留下来，你不想因此而伤害我，你想让我过上我喜欢的生活。”
“不，你一点都不狡猾，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懦弱，因为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因为我没有勇气和你一起离开这里，因为我没有勇气将你留下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天音一点错都没有……”
没错，这都是我的错，所以天音，你没有必要为此难过，你没有必要为此感到悲伤，你没有必要为此流泪，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不，你并不懦弱，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懦弱的人，而是一个温柔的人，一个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可以感到温暖的人，所以我喜欢上了你，所以我爱上了你。所以不要再说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好吗？”
“……”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天音，这是我的懦弱，这就是我的懦弱，但是她喜欢上了这样的我，她说这是我的温柔。
我不明白，这真的是我的温柔吗？
“嗯。”
我还是答应了天音，因为我选择去相信她。
“但是天音也不是一个狡猾的人，天音只是在遵循自己内心而行动，这样的天音并不是一个狡猾的人，而是我心爱的人。”
“是吗？”
“是的。”
天音向我露出了笑容，悲伤已从她的脸上逝去，这样的她才是我最喜欢的人。
“我差不多要走了。”
“嗯。”
“我走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大概是那家餐厅吧。”
“是吗？”
“嗯。”
天音朝我走了过来，用她的双手抓着我的手，用她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林，你愿意等我吗？”
“我会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的，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我也一定会回来的。”
我吻向天音的嘴唇，它和昨天夜晚的我们的吻一样，不过它已经没有了离别的悲伤。
当我们睁开眼睛后，我离开了她的嘴唇，放开了握住她的手，并向后退了一步。
“天音，再见了。”
“嗯。”
我看着天音转身走到那辆车前，打开了车门，并坐了进去。
然后汽车的引擎响了起来。
接着汽车就发动了。
最后发动的汽车带着天音离开了这样。
我就在这里望着汽车离去，心中只有那无法填补的空洞。
接下来我应该去哪里？
我刚刚和天音说过我会去那家餐厅，那家我和天音第一次共进午餐的餐厅。
我喜欢那个餐厅，那个餐厅的氛围非常的好，而且每一个季节都会换一种当季代表的花的香味，里面播放的音乐也充满一种悠闲的情趣，那里的菜肴很一般，应该要比我做的好吃一点，不过比不上天音。
我喜欢那个餐厅，从我和天音第一次约会之后，我时不时地会来到那里，天音也是一样，所以我们经常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见面，这种常见的偶然连我们都感到奇怪，或许我们都是在想对方今天会不会去那家餐厅，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来到那家餐厅，所以才会让这种偶然如此常见。
我喜欢那个餐厅，每一次我和天音在那里见面，然后在冬天点一杯热茶，在夏天点一杯冰饮，拿着我们带过来的书，在那里享受一个悠闲而又美妙的时间。
我喜欢那个餐厅，在我和天音同居的五年时间里，我们还是会经常去那家餐厅，其中也包括云。我们三个一起来到那家餐厅享受一个悠闲的午后，透过餐厅的窗户看着四季的变化。
所以我才会在这个时候想去那家餐厅，那家我喜欢的餐厅，希望在那里能够填补上我内心的空洞。
但是当我准备转身，朝着那家餐厅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我发现我的世界彻底崩溃了。
天音已经离开了这里。
这里已经没有了天音。
这个已经没有了天音的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所以它崩溃了，带着我的眼泪一起，崩溃了。
我不想去想象，我也不敢去想象，在这个没有天音的世界里，我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我会去选择逃避，每一天都靠这酒来让我忘记天音；或许我会去选择挣扎，把这一切破坏，然后离开这里；或许我会去选择遗忘，遗忘这个世界，被这个世界遗忘。
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天音，我会等她。
但是我已经向天涯承诺了，我回好好地照顾自己。
但是我已经做下了决定，我会放她离开。
所以我不能这么做，这是我必须承受的痛楚，这是我所做出的选择。
这是我的咎由自取。
但是好痛，我的心好痛。
它将我的心蛀出一个空洞。
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再也无法阻止它。
它就这样不断地残食我的内心，将我的内心蛀出一个再也无法填上的空洞。
我蹲了下来，我想用我的身体去阻止它，希望它不要再残食我那破烂不堪的内心，希望它去吞噬我已经麻木的身体。
但是它没有，它依然沿着我内心的空洞不停地残食我的内心，扩大我内心的空洞。
“天音，你在哪里？”
放弃抵抗的我躺在地面上，从眼睛里钻出来的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流到大地上。
“天音，救救我，我不能没有你。”
我开始后悔了。
我应该把她留下来，无论怎样都好，我想让她待在我的身边，我想和她在过上和以前一样快乐的时光。我应该和她一起离开这里，这里变成怎么都无所谓，我只想和她待在一起，无论外面有什么东西，无论外面有什么危险，我们都会永远在一起。
我不应该让她离开，曾经的我认为我能够曾受这份痛苦，那时我的内心还没有变成现在这里伤痕累累，然而每一份和她在一起的幸福的回忆都像一把刀一样插在我的内心上，它让我的内心变得破烂不堪，当这份痛苦如我想象一样来到时，我的内心早已经没有了曾受它的能力。
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
天音已经乘着汽车离开了，她已经离开这里了，在她回来之前，我都不可能再看到她。然而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年后、两年后、五年后，还是十年后，那时的我还能像现在这个样子保持理性吗？我想不能，除非我一直用酒精来灌醉自己，不然我很有可能再下一刻就疯掉。
那我现在又该怎么办！
对了，我可以去找她。
这里还有一辆摩托车。
那上面又有着天音为我准备的出行用的东西。
所以我可以骑上这辆摩托车去找她。
天音，你一定要等着我，我现在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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